原标题:体味除夕的韵味
宋仁宗嘉祐七年(1062年),年轻的苏轼在凤翔签判任上写了《馈岁》《守岁》《别岁》三首诗寄与苏辙。这是苏东坡第一次离京到地方任职,年终留守值班,不能回汴京和父亲、弟弟团聚,只能以笔墨寄托情思。其中,《守岁》写的是除夕夜的所感所思。诗中写道:“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以“赴壑蛇”比喻岁序流逝,又有孩童强撑着不睡、喧哗嬉戏的场景描写,使这首诗传神生动。但苏轼没有停留在感叹时光飞逝、思念亲人的层面。刚步入仕途的他有着不同凡响的政治抱负,自然也就流露出更深层次的思考。既然时间留不住,那我们就不要蹉跎岁月,趁着年轻,从今夜开始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奋斗。
显然,于苏轼跌宕起伏的政治生涯而言,这个颇有励志色彩的除夕只是开始,他的才干还没有完全发挥,他的心性正在成熟,一个真正的苏轼正艰难地跋涉在人生的路上。
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王安石推行变法。苏轼因有不同政见,在熙宁四年(1071年)被迫离京出任杭州通判,由此迎来了一个非比寻常的除夕。苏轼在杭州的监狱里值班,写下了一首题壁诗:“除日当早归,官事乃见留。执笔对之泣,哀此系中囚。小人营糇粮,堕网不知羞。我亦恋薄禄,因循失归休。不须论贤愚,均是为食谋。谁能暂纵遣,闵默愧前修。”20多年后,苏轼回杭州任知州,再一次除夕值班,已经是年迈多病。
最令苏轼悲喜交加的除夕,是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腊月二十八,“乌台诗案”蒙恩结案,苏轼在被关了4个多月后得以从轻发落。这个除夕,苏轼一家无暇体会浓浓的“年味”,因为正月初一,许多人还沉浸在亲友团聚的喜悦中时,苏轼已举家上路,赶赴黄州了。
虽然这一年的春节,苏家没有举家欢庆,而是在路上颠簸,但也就是在黄州,苏轼完成了人生的飞跃,如他自己所说,“试拈诗笔已如神”,名篇佳作“惊涛拍岸”,成为“东坡居士”。所以才会有人说:“黄州是苏轼生命的终点,黄州也是苏东坡生命的起点。”
苏轼晚年被贬惠州,有岭南大贤和北宋名士之称的张先(字子野)曾专程从外地赶去探望。除夕夜,苏轼去张先处回访,两人谈笑风生。新春来临之际,没有丰盛的年夜饭,两人竟然啃着烧芋头充饥:“松风溜溜作春寒,伴我饥肠响夜阑。牛粪火中烧芋子,山人更吃懒残残。”(《除夕,访子野食烧芋,戏作》)这是苏轼为这一年除夕写下的一首诗,笔墨吟唱间是怎样的人生况味!以趣味之心看待如此清冷惨淡的除夕。这首以俗事俗物、俗俚土语写就的诗作,鲜明体现了苏轼以俗为雅的创作特点。苏轼从惠州再贬海南后,小儿子苏过把烧烤山芋改做“玉糁羹”,苏东坡吃后写诗赞道:“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乳更全清。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绝无此味也》)从此,人间又多了一道朴素的美味佳肴,让我们于浓淡之间品味生活,找到怡然自适的状态,这就是生命的共情。
苏轼留给我们的,是他积极乐观、于艰难中随遇而安的向上心态。更是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精神的满足。虽然我们无法企及苏轼的境界,但在除夕这样一个对中国人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阅读这些诗句,也能体会苏轼“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乐观与旷达。(■李仲 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