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2年年报中，A股多家第三方支付公司均披露了巨额退款所致的营业外支出，在这背后，行业内隐匿多年的“套码”灰色商业模式，又一次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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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悉，2022年，拉卡拉（300773）（300773.SZ）、新国都（300130）（300130.SZ）、翠微股份（603123）（603123.SH）、新大陆（000997）（000997.SZ）四家上市公司的营业外支出合计金额超28亿元，原因均涉及旗下支付业务因“存在部分标准类商户交易使用优惠类商户交易费率上送清算网络”（即“套码”）涉及资金退还事项。
所谓“套码”，在生活中常见的场景为，持卡人在某酒店消费，但刷卡对账单却显示交易商户为某加油站。这背后暗藏的玄机是，部分第三方支付机构利用不同类别商户手续费率不同，通过后台技术变造，从商户处以标准费率收取费用，在向清算机构报送时，则享受加油站所属的民生类优惠费率，以从中赚取差价。
强监管下，“套码”灰产被揭开
“套码”源于国家发改委和央行于2016年9月6日开始实施的《关于完善银行卡刷卡手续费定价机制的通知》，此后，银行卡特约商户统一被分为三类并编码。具体而言，餐饮、酒店、百货等标准类商户费率为0.6%左右；家电、超市、加油站等民生相关优惠类商户费率为0.38%~0.48%；公立学校、公立医院、慈善机构等公益类商户0费率。各收单机构在该标准基础上进行市场化定价。这便是行业俗称的“96费改”。
在此之后，“套码”也成为支付行业内的隐秘“角落”。为使“套码”行为得到约束，监管政策也在陆续出台。据中国银联2016年10月25日印发的《银联卡受理市场违规约束实施细则》第十九条规定，收单机构违规套用优惠类、减免类以及特殊计费等非标准价格特约商户费率，启动追偿性清算。
注意到，除了在年报中记录营业外支出，2023年以来，拉卡拉等公司曾陆续发布重大事项提示公告，涉及“套码”退还资金事项。
翠微股份公告称，其控股子公司海科融通在收单业务中，存在部分标准类商户交易使用优惠类商户交易费率上送清算网络的情形，需按照相关协议分批次将涉及资金退还至待处理账户。此外，被称为“第三方支付第一股的”拉卡拉，以及新大陆，也都发布了类似公告。新国都则在年报中披露了此事项。
自曝与退款背后，或是监管机构对第三方支付公司加强监管有关。有媒体报道，2022年7月、8月，被审计署点名的八家头部支付机构被要求退回合计约58亿元违规收入。退还违规收入的背景是，2021年审计署在对广州银行的延伸审计时，涉及银联牵涉的支付机构违规套码套现，而此次审计署主要针对的就是违规套码产生的套低费率，相关收入被按国有资产流失来处理。
注意到，在上述媒体报道的八家支付机构中，就有此次年报中出现巨额营业外支出的拉卡拉、翠微股份控股子公司海科融通。
实探线下门店：不会再去“套码”
在退回数十亿资金后，“套码”线下是否还存在？来到位于杭州市西湖区拉卡拉某线下门店求证。
拉卡拉某门店 摄
拉卡拉门店一位POS机代理人员告诉，商户办理POS机业务，刷卡费率是0.6%，首单需在机器中刷入299元押金，满足每个月交易达2万元后，第6个月后会将299元押金退还到商户银行卡中。拉卡拉0.6%的费率在行业内已经是很低的水平，目前行业平均费率为1%左右，最高还有3%+3元/单的模式。
对于POS机业务如何盈利，该代理人员解释道，“拉卡拉及代理商主要赚取刷卡手续费的分润差。具体而言，假设交易额达1万元，按0.6%费率计算手续费60元，发卡行分走30元左右，央行分走十几元，剩下十几元由拉卡拉公司与代理商分成。”
拉卡拉某门店 摄
当问到，拉卡拉在行业内保持低费率的背后，是否存在“套码”来增加利润的情况，该代理人员表示，“在过去两年，国家严打‘套码’，一旦被发现公司会面临罚款，目前如果按标准费率0.6%来收取手续费，那么公司（有利润空间），也就不再会去‘套码’。”
对于“套码”问题，新大陆证券部人士也向表示，在监管方面持续引导背景下，公司将恪守合规底线，不断强化风控与合规处理，对新大陆来说，未来“套码”这部分收入肯定不复存在。
价格战下的铤而走险
或受“套码”资金退还事项影响，上述四家公司2022年均有不同程度利润下降或亏损。2022年，营业外支出金额高达13.96亿元的拉卡拉，归母净利润为-14.37亿元，同比下降232.75%；翠微股份营业外支出5.12亿元，归母净利润为-4.39亿元，同比下降365.61%；新大陆归母净利润为-3.82亿元，同比下降154.2%；新国都归母净利润为4478.03万元，同比下降77.68%。
但“套码”退还资金事件并非业绩亏损的唯一原因，从行业整体数据来看，第三方支付机构的业绩下滑是大势所趋。据央行发布的《2022年支付体系运行总体情况》报告，截至2022年末，银联跨行支付系统联网特约商户2722.85万户，同比减少75.43万户；联网POS终端数3556.07万台，同比减少337.54万台。
第三方支付机构铤而走险进行“套码”，或是其在竞争激烈、利润薄弱的行业中采取的一种生存方式。
注意到，“96费改”后，收单环节由政府定价改为市场定价，部分收单机构通过降低费率来获取竞争优势。星图金融研究院研究员薛洪言曾表示，“96费改”的意图在于进一步降低商户经营成本，侧重点在于降费降本，商户、发卡银行、银联、消费者均能从中受益，唯有第三方支付收单企业在实行市场化定价后，可能陷入更激烈的价格战泥潭。
据国金证券研报显示，拉卡拉综合支付手续费率自2018年以来持续降低，尤其疫情期间，2021年第二季度综合手续费率0.104%，较2019年第一季度降低0.031%。与此同时，新国都综合支付手续费率也从2019年0.16%下降至2022年0.119%。
除了竞争激烈，国内费率国内刷卡机定价逻辑与国外有所差别，也是导致国内费率远低于国外的一个重要因素。据了解，与国内按商户类别定价不同，国外刷卡机定价是按发卡行成本定价，费率在3%左右。以美国移动支付技术服务商Square为例，其线下刷卡支付费率为2.6%+0.1美元/单。
第三方支付机构路在何方？
正如新大陆公司及拉卡拉线下代理人员所说，监管力度强化，“套码”这一灰色商业模式正在退出历史舞台，另一方面，第三方机构还面临着消费意愿低迷、支付规模收缩的现状，未来之路又该怎么走？
在新大陆证券部人士看来，第三方支付机构仍有自身价值，“监管方面引导第三方支付行业的合规与可持续发展，这是行业共识。因为第三方支付公司有较多存量中小微商户资源，在推动我国线下消费增长以及实体经济发展有较大价值，同时， 第三方支付行业对于数字人民币推广也会起到积极作用。”
同时，该人士指出，虽然“套码”收入不复存在，公司仍然有新的业绩增长点。其表示：“在行业持续往合规方向发展的情况下，成本相应上升，行业内部分企业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提升费率，将会使收入增加。同时，在支付牌照逐渐收紧的情况下，收单业务会逐步向头部第三方支付机构聚集，新大陆仍具备一定优势。并且，未来数字人民币在商户中的推广，肯定也需要第三方支付公司来链接，如何在其中实现收益，商业模式还在探讨之中。此外，线下消费复苏后，交易流水提升也会给公司带来业绩增长。”
的确，提升费率正是第三方支付机构首先想到的解决方案。据国金证券研报显示，自2022年下半年开始，行业内有部分公司费率提升。银盛贷记卡刷卡手续费率调整范围为0.55%~2%；移卡（9923.HK）旗下乐刷贷记卡刷卡手续费率调整范围为 0.52%~2%；星驿付调整手续费费率区间至0.55%~0.8%；翠微股份旗下海科融通调整为 0.63%~1.5%。
提升费率，对第三方支付企业业绩提振或能起到作用。据国金证券研报显示，费率每提升0.01%，每万亿元交易量能带来1亿元收入增量，并带来约0.285 亿元毛利润增量。但在行业内激烈的价格战中，提升费率是否会使公司失去竞争优势？新大陆证券方面人士告诉，为使得合规收单业务可持续发展，并与国际接轨，提升费率是行业内整体趋势。
在提升费率以外，多元化布局——“支付+”、数字人民币、人工智能以及盘活大数据资产等似乎是第三方支付企业共同的方向。
以拉卡拉为例，公司在2019年布局4.0战略，业务分布从收单、支付终端扩展到科技服务，并正式提出“支付+”行业数字解决方案业务，逐步在2022年形成支付生态圈，提供“云收单”SaaS 产品、垂直行业数字解决方案、拓客SaaS平台等业务的模式。
据拉卡拉2022年年报显示，拉卡拉的业务主要分为支付业务和科技服务业务，营收占比分别为85.38%和6.36%。在公司整体营收同比下滑18.56%的背景下，作为“支付+”主阵地的科技服务业务里，“支付+”行业数字解决方案、其他科技服务营收分别同比增加126%、47%。
数字人民币也是第三方支付企业的一大发力点。据国金证券研报援引的央行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8月底，数字人民币试点地区累计交易笔已达数 3.6 亿笔，金额达1000.4亿元，2022 年试点城市扩围至17省（市）。据了解，新大陆在数字人民币建设中已与建设银行、中国银行、邮储银行（601658）进行数字人民币相关系统对接，实现了基于数字人民币的联合运营模式。
对于人工智能及大数据等市场热点，第三方支付公司的身影也参与其中。拉卡拉年报中提到，支付企业是天然的大数据公司，在日常经营中将积累海量数据（603138）和数字资产。
拉卡拉表示，目前公司已凭借自身的大数据能力，为国内某大型征信机构打造了完整的数据流通交易解决方案和平台产品，日处理数据峰值超过百万次。新大陆也提到，公司与中科院自动化合作的紫东太初多模态大模型，其中一个应用场景感知AI，就是基于大模型海量数据，通过提取、蒸馏等方式，形成垂直应用小模型。
这与“96费改”后，星图金融研究院研究员薛洪言对第三方支付公司的转型方向判断不谋而合。薛洪言曾表示，收单环节沉淀的大数据信息在信用评判、信贷产品创新等领域具有较高的价值，涉足相关领域以盘活这些大数据资产是第三方支付收单企业的重点转型方向。
在灰色利润缩减背景下，“拉卡拉们”是否能凭借多元化布局获得进一步发展，并以此来扭转业务颓势，将持续关注。
